下班后，他们就急匆匆地赶往京东公司，连公司门卫都误认为他们是经常迟到的“懒员工”。慢慢地，刘守国的体重越来越轻，陈楠的平光眼镜也换上了近视镜片，身上都开始散发着“IT”气质……
马海青和她的办案“神组合”
马海青办案组，从左至右分别为陈楠、马海青、刘守国
在江苏省宿迁市宿豫区检察院，有一个特别组合——马海青办案组，组员包括70后检察官马海青、80后检察官助理刘守国、90后书记员陈楠，三人利用各自优势，将十几宗看起来专业又复杂的计算机网络犯罪案件一一成功办理，被同事称为“神组合”。
“打入”电商企业，掌握技术门道
宿迁市电商产业园就坐落在宿豫区，属于“国家级电子商务示范基地”，汇聚了京东、当当、网易、途牛等300多家电商企业。随着电商产业迅猛发展，园区内员工人数迅速增多，利用计算机网络犯罪的案件时有发生。
“我们接的第一起案子就是一件电商案，那时以为电商就是网上卖东西的呗，但是拿到卷宗才发现，在计算机知识方面，我们真是一群菜鸟。”提起从前的困窘，马海青毫不避讳地自嘲。
李某是一家电商平台的员工，可以进入操作系统修改和删除客户评价等数据，为了获取非法利益，自2016年开始，他以删除一条差评收80元的价格，为一些网店“造假”，使得一些不良商家变成“零差评”卖家。
拿到卷宗后，“三人组”完全没有头绪：那些英文缩写是什么意思？不同文件的扩展名代表着什么？长长的字符串有什么作用？陌生的术语让大家一筹莫展。
“作为审查起诉的检察官，我们绝不能对这些专业术语一知半解。”彼时宿豫区检察院与电商产业园达成“检+企”人才共建计划，马海青就把刘守国和陈楠推荐到人才培养名单中，“安排他俩到电商企业学习，回来再慢慢教我。”
按照计划，检察干警对电商企业新入职员工进行法律知识教育，电商企业对检察办案提供技术支持。刘守国和陈楠在给新员工讲解法律知识的同时，也跟着一起参加企业内部培训，所以他们的笔记本从正面翻开是法律授课的提纲，从背面翻开则是企业培训笔记，笔记比提纲厚得多。
经过领导协调，他俩还申请到两张京东公司的员工胸牌，可以自由出入京东公司的技术部门，在“速成班”里得到技术“大牛”的专业辅导。
“菜鸟”的起飞是痛苦的。刘守国和陈楠下班后就急匆匆赶往京东公司，连公司门卫都误认为他们是经常迟到的“懒员工”，每次他俩都带着一堆问题请教技术员。慢慢地，需要请教的问题越来越少了，但是刘守国的体重也越来越轻，陈楠的平光眼镜也换上了近视镜片，身上都开始散发着“IT”气质。
刘守国和陈楠的辛苦，马海青看在眼里。作为西北人的她，选择用自己擅长的面食犒劳组员。
馍馍、蒸饺、小笼包，马海青变着花样地做出来带给刘守国和陈楠吃。周末加班的时候，她邀请他俩到家中品尝自己做的拉面，拉面汤水清亮，浇上一层油泼辣子，撒上一撮碧绿的香菜叶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吃得连面汤都不剩。
最让刘守国和陈楠期待的，还是马海青包的饺子。她左手托着面皮，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对捏几下，一只秋叶形状的饺子就包好了。煮熟后一口咬下去，馅汁在嘴里迸发着鲜味，让人大呼过瘾。
刘守国捏着饺子感叹：“我要把这些饺子进行‘无损拷贝’，这样就算是被陈楠全部偷吃了，我也能尝到饺子原来的味道。”
马海青给刘守国、陈楠“加餐”，他俩也给马海青“开小灶”，向她讲解白天学到的计算机知识要点。
经过一个多月的“恶补”，“三人组”掌握了计算机方面的基本门道。很快，他们核查出李某的系统工作日志和登录留痕，再匹配李某聊天记录中的交易信息及银行卡转账记录，结合口供形成有效的证据链，“三人组”代表检察机关将李某提起公诉。最终，李某犯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，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十个月。
揭开“万众创业的民族企业”传销骗局
有了知识储备和案例实践，“三人组”决定对所有利用计算机网络犯罪案件进行主动提前介入，指导公安机关有方向性地进行取证，并要求取证过程有完整录像资料，保证筛选出的证据在形式和内容上都符合刑诉法要求。
在办理涉案4亿元的“亿达城市建设模拟游戏”网络传销案时，宿豫区公安分局采取“兵团作战”方式，集中人力分组查办。由于很多证据需要到外地调取，提前介入后，马海青建议各组组长在扣押涉案财物和搜查场所时做到“一步到位”，不留瑕疵和死角。各组组长把这一要求传达到每一名办案民警，对不规范行为实施“零容忍”。也正因为证据扎实，庭审时没有一名辩护人对案件的程序性问题提出异议。
电子设备被查封后，“三人组”对这些设备的型号、规格逐一登记。马海青发现，这个传销网站的服务器设在国外，一旦服务器因为网站停止运行被关闭，数据库就会消失，那么电子证据将失掉“半壁江山”。
为了防止出现这样的意外，马海青想到了“无损拷贝”。她马上让侦查人员对服务器中的数据进行“原汁原味”的复制，并请公安机关技术部门进行数据搭建，制作一个与原网站相同的网站。果然，网站搭建成不久，原网站的服务器就被关闭。由于“未雨绸缪”，侦查人员可以从新搭建的网站中继续收集证据。
通过证据显示，这起案件的主谋杨某等人掌控的传销网络注册会员达20余万人，受害人遍布全国31个省区市。
公安机关想扩大战果，但马海青建议精准打击。“受到客观条件限制，我们没办法收集到每一名被害人的陈述。根据‘两高’司法解释标准，组织内部参与传销人员在30人以上且层级在3层以上的，就能够追究组织者的刑事责任了。所以，我建议查办在传销网络运营中起主要作用的骨干成员，最高效地打掉这个传销组织。”马海青说。
通过公安搭建的数据网站，“三人组”发现这起传销案的层级已经达到5层以上，通过核查会员注册的手机号、身份证号和银行账号，确定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人，从而形成足够的证据规格。
传销网络骨干被抓，有的会员无法接受，他们从天南海北赶到宿豫区检察院，执意要见案件承办人，坚称亿达公司是“万众创业的民族企业”，杨某是带领他们致富的良心企业家，要求检察机关立刻释放杨某。
马海青接待了会员代表，安抚其情绪后明确告诉他们：“我们查到杨某并没有实体企业，那么钱从哪里来？就是从新会员的会费中来。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信，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也无法满足，但是我可以带你们去庭审现场，让你们听听杨某自己怎么说。”
2017年4月27日，“亿达城市建设模拟游戏”案第一次开庭审理，马海青办案组与法院沟通，组织受害人代表到庭旁听。庭上，杨某交代自己用新会员的会费来填补老会员的收益漏洞，庭下议论纷纷，当他说到赚来的钱用于购买别墅等个人挥霍时，几个会员忍不住站起来大骂“骗子！大骗子！”，被法警请出法庭后，会员们仍骂不绝口。
庭审结束后，几名受害人把马海青围住：“我们都在网上被忽悠了，今天才知道他们是骗子，我们合计了，投的钱不要了，但是这些骗子一定要被严惩。”
马海青告诉他们，骗子肯定会被依法处理，但是大家要吸取教训，不论是网上还是网下，不劳而获的事情都不能信。
2017年9月5日，该传销组织头目杨某一审被判有期徒刑八年零六个月，并处罚金100万元，其余20名骨干成员一一获刑。随后，“三人组”趁热打铁，对第二批35名成员提起公诉，至此，该传销组织骨干成员全部被诉。
“幸亏一开始马姐要求把证据固定住，再解决主要成员，我们最后才能把这个传销组织连窝端掉。”刘守国一脸自豪地告诉笔者。
恢复删除数据，嫌疑人犯罪情节变成“特别严重”
如今，宿迁市内计算机网络犯罪案件，大多被指定在宿豫区管辖，宿豫区公安分局网安大队副大队长王林深有感触地说：“有了检察官专业的刑法知识作支撑，我们在经营网络线索、规范获取证据、抓人定罪审查上都少走了很多弯路。”
“三人组”根据宿迁市检察院出台的《关于加强公诉部门自行侦查工作的意见》，结合自身的计算机水平以及常见案例，尤其是证据体系已经形成、只有个别问题需要核实的案件，启动自行补充侦查，节省了大量诉讼时间。
在一起“提供非法侵入、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”案中，卜某等人制作微信外挂程序在网上销售。第一次开庭审理时，一名犯罪嫌疑人交代卜某进行过线下的现金交易，并把交易明细制作成电子表格存在电脑中。但是现有电子数据中并没有这份表格，如果嫌疑人的交代是真实的，那就说明卜某已经把表格删除了。
“如果线下交易数额很大，可能影响到定罪量刑。有交易就有数据，有数据就能变成证据，可以请公安补充侦查，帮忙恢复一下被删除的文件。不过，我担心这样会耗时间。”回到办公室，刘守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马海青。
马海青抿着嘴“嗯”了一声。刘守国继续分析道：“杀毒软件也能恢复被删除的文件，只是不如用注册表恢复的可靠性强。公安那边要恢复的话，应该也是采用这种手段……”
“你能恢复吗？”
“能！”
“能做就大胆去做，别磨磨唧唧扭扭捏捏的。”
于是，刘守国接下了侦查任务。他的本科专业是热动力学，研究生时改学法律，凭着理工男沉迷于研究的执着，他琢磨出不少计算机方面的技巧。
在摄像机镜头下，刘守国打开卜某被封存的电脑，看到一个被清空的“回收站”，他皱了皱眉，习惯性地用中指推了推眼镜，然后打开电脑的注册表，输入一段字符串，从展开的注册表菜单中新建一个“项”，在数据数值中输入“回收站”后，一个被删除的电子表格重新出现在“回收站”里，里面详细记录着线下交易的情况。表格的删除时间是在案发后，这也就关联性地证明了卜某在案发后为了隐瞒自己的犯罪所得，故意删除表格。
第二次开庭时，“三人组”出示了这份补充证据，重新核算出卜某的违法所得为3.15万元（而之前的数据是2万元），属于这项罪名中“情节特别严重”的情形，卜某的量刑建议也被提高到有期徒刑三年以上，并最终被法院采纳。
“三人组”成立以来，共办理13起利用计算机网络犯罪案件，通过自行补充侦查调取新证据24份，给企业员工开展法律讲座7次，发挥着既办理案件又开展预防的“防火墙”作用。
就在笔者写稿时，“三人组”接到新任务——办理一起涉案60余人的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件，三人匆匆收拾好公文包，又开始忙碌起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