案情：某飞动汽车租赁有限公司（下称飞动公司）主要经营范围为汽车租赁。该公司不拥有汽车，而是在不具有A地户籍的司机确定要向该公司租赁汽车并支付1万元定金后，再以每辆23万元向某汽车有限公司（下称汽车公司）购买。租车司机不了解汽车公司的存在，同时，从飞动公司租来汽车后，专门通过打车平台为乘客提供网约车服务。

2016年初，B地户籍的王某与飞动公司签订《新能源汽车租赁合同》，该合同系飞动公司提供的格式合同。合同约定：（1）王某自2016年5月1日至2018年4月30日止，每期1个月，总计24期，向飞动公司租用新能源车一部，每期租金为7500元。（2）王某应当于合同签署之日支付首期租车款7万元。（3）王某若存在未按期缴纳租赁费，或利用车辆从事违法活动等情形的，飞动公司有权解除合同，且王某已支付的风险保证金等有关费用一律不退还。（4）合约履行期满后，飞动公司无偿将此车辆过户给王某。（5）不可抗力范围包括天灾、地震和政府政策、法规的变化。

2016年12月初，《A市网络预约出租车经营服务管理若干规定》实施，并规定，网约车的驾驶员必须有A市户籍。故此，双方以不可抗力为由解除合同，王某将汽车退还给飞动公司。但是，飞动公司认为首期租车款7万元属于租金，不愿意退还给王某。王某则认为该7万元首期租车款属于保证金，要求退还。为此，王某提起了诉讼。

分歧意见：双方对首期租车款的性质并未作出界定，因此，双方对首期租车款性质是租金还是保证金存在争议，主要有两种不同意见：

第一种意见认为，首期租车款7万元，属于24期租金的一部分。王某每月除租金外，还要把7万元在24期中进行分摊，按照实际租车月数进行付款。理由主要有:

首先，根据文义解释，首期租车款就是租金。首期租车款中字面意义已经表达了“租车款”二字，只不过属于首期。文义解释作为一种客观解释的方法，在法律解释中处于优先地位。其次，首期租车款定义为租金更符合当事人签订合同时的真实意思。如若将首期租车款定义为保证金的话，飞动公司只从王某那里获7500×24=18万元，明显低于其车辆获取成本23万元。这显然违背了飞动公司出租汽车签约时的真实意思。第三，从公平责任上看，将7万元由双方共同承担更具有合理性。在合同因政策变化确不能履行的前提下，如若将7万元首付款定义为保证金返还给王某，事实上将合同解除责任完全让飞动公司承担，明显存在不公。

第二种意见认为，首期租车款7万元的性质属于风险保证金，飞动公司应当将其退还给王某。理由有：首先，将首期租车款定义为保证金符合行业惯例。在房屋租赁、汽车租赁等租赁行业中，出租方一般要求承租方提供保证金，以确保出租方对承租方发生违约或者损害房屋、汽车时等情形时能进行制约。因此，将本案的首期租车款定义为保证金更符合租赁行业惯例。其次，将首期租车款定义为保证金符合合同条款约定。在《新能源汽车租赁合同》中规定：……且王某已经支付的风险保证金等有关费用一律不退还。可见，合同中约定的风险保证金除了与王某支付的首期租车款对应外，并无其他实际进出的钱款能对应。第三，将首期租车款定义为保证金符合格式条款的适用规则。根据合同法第41条关于格式合同的规定，在本案提供格式合同是飞动公司，现双方对条款的理解发生争议时，作出对飞动公司不利的解释，即首期租车款应定义为保证金更符合法律的规定。

评析：笔者赞同第二种意见。关于第一种意见存在的问题：其一，在24期租车款中，第1期租车款王某已经支付。首期租车款与24期租车款中第1期租车款的文义将发生冲突。在日常实践中，若文义本身不清晰，不适合用文义进行解释。其二，公平责任原则在主要适用于侵权行为，本案属于不可抗力，不存在公平归责的问题。

笔者认为，网约车租赁具备融资租赁的特点，但是与传统的融资租赁又有明显的区别，租赁公司并不是根据租车司机对特定车辆的选择而购买车辆，而是在收取租车司机的定金后，再向其他公司购买车辆，三者之间的法律关系属于两个单独但有联系的租赁及买卖合同，而不是融资租赁中的三方合同。此种网约车租赁是融资租赁和租赁两种法律关系的混合体。

一般而言，租赁仅转移租赁物的使用权，融资租赁则不仅可以转移租赁物的使用权，还可以转移租赁物的所有权。就本案而言，由于网约车租赁这种混合性特征，导致在认定双方法律关系时，难以直接判断属于租赁关系，还是融资租赁关系，而是需要根据合同实际产生的法律效果进行界定。在租赁物发生所有权转移时，法律关系更符合融资租赁合同的特性；在租赁物不发生所有权转移时，法律关系更符合租赁合同的特性。本案中，由于发生不可归责于双方的不可抗力，汽车所有权并未转移。因此，合同的性质更接近租赁法律关系。

同时，在这样一种新兴行业导致的新型法律关系的背景下，容易出现一些法律漏洞。这就需要提供格式条款的一方在拟定该合同之时尽到审慎责任，对合同条款作出清晰的规定。本案相对于进城务工的王某，飞动公司有更加丰富的经验。因此，作为格式条款的提供方，在拟定合同之时应尽量对“首期租车款”“风险保证金”的含义作出无歧义规定。否则，对该条款作出对其不利的解释，符合诚实信用法律原则和格式条款解释规则。

（作者单位：上海市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