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知只多计算了3天刑期，杨某告诉办案人员：“如果只是多计算了3天的话，就不纠正了，多3天也无所谓，不必给检察院添麻烦。”但牟敏告诉办案人员，虽然只有短短的3天，对身在高墙内的服刑人员来说，便是漫长的72小时。法律不容打折扣，刑期错误一天也要纠正。

检察长的三问

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人民检察院牟敏

“顽童”牟敏

一位检察长每天要面对很多的问题，更遑论一周、一月、一年，这样，问题犹如一条绳索上的扣，考验着他解扣的能力与方式。今天，我们就从苏东坡的故乡——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检察院检察长牟敏的“三问”中讲述他解扣的故事。

到省进京缠访的案子，你能揽来起诉吗？

2017年6月13日，一件非法上访涉嫌犯罪案件被移送到东坡区检察院，这类案件在东坡区尚属首例。

犯罪嫌疑人赖某原是一名国企职工。2012年12月，他刑满释放，单位提出解除劳动合同，遭到其拒绝。经劳动仲裁和双方多次协商，原单位同意给付赖某23万元补偿款后解除劳动合同。

按理说，一起简单的劳动合同纠纷应就此画上句号，但赖某却走上信访之路。

原来，解除合同后不久，赖某对补偿协议不满意，多次到原单位门口拉横幅示威、缠闹，影响很大。2014年5月起，赖某开始到省进京闹访，被公安机关训诫3次、行政拘留2次。2017年3月20日，赖某再次到北京上访。

“信访是公民的权利，但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。如果信访严重扰乱信访秩序和社会稳定，就不能姑息纵容。”牟敏说。此案移送到区检察院后，难题摆在了面前：怎么准确适用法律，实现政治效果、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？

此时，身边的好心人都劝牟敏：“这个案子不是你基层检察院一家管得了的！如果起诉，媒体和社会舆论的交织发酵，极容易引发新的社会矛盾。到时你检察长连退路都没有……”

那天深夜，案卷信息、判例参考、司法解释像放幻灯片一般，在牟敏的大脑里一遍遍闪过，时而快进，时而倒放。面对难题的心境不同，导致的结果截然不同。是夜，审案思路逐渐清晰。

“我是检察长，我是领头人，面对压力和困难，我责无旁贷。”这是当时牟敏的日记。

他与分管副检察长、案件承办检察官多次到眉山市检察院、东坡区委、区委政法委汇报案情，与公安机关、法院、区法制办充分交换意见，咨询法学专家，参考省内外各地判例，确保法律适用的准确性。之后，东坡区检察院决定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对赖某提起公诉，同时采取强有力的措施，以达到办一案震慑教育一片的社会效果。

2017年11月13日，东坡区法院开庭审理该案。法庭认为，赖某非法信访构成寻衅滋事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二年零十个月。经庭前、庭中、庭后释法说理和相应的工作跟进，赖某当庭服从判决，表示不上诉。至此，这起非法信访涉罪案得到圆满处置。

在牟敏指导下，东坡区检察院还把相关办案经验和成果转化为工作指导性意见，与公安、法院联合制定《违法上访涉嫌犯罪证据参考标准》，为今后工作提供了制度依据。

面对我们，牟敏对当时的情形显然记忆犹新：“这件案件，是对张军检察长提出的‘检察工作是政治性很强的业务工作,也是业务性很强的政治工作’的最好诠释和体现。讲政治不是一句空话，是要体现在具体的案件办理过程中和服务党委的工作中的。”

罪犯主动放弃3天刑期折抵，你会不会监督再审？

2018年1月13日，因贩卖毒品罪获刑1年的杨某比原定刑期提前3天走出了四川省雷马屏监狱。他既意外，又感动。他没想到，对自己刑期计算的一个差错，牟敏会如此上心，如此不辞辛苦地为他纠正。

2016年12月12日，杨某因贩卖毒品罪被东坡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，起刑时间2017年1月17日，刑满时间2018年1月16日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在监狱服刑的杨某觉得自己的刑期折抵有问题，虽然不能确定具体的折抵天数，但还是反复写信告诉了父亲。

年过七旬的杨父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。虽然他对儿子违法犯罪、屡教不改无比失望痛心，但仍然不愿意错失帮助和挽救儿子的任何一个机会。他希望儿子能得到法律公正处理，于是拿着儿子的信件四处反映。

2017年9月5日，杨父来到东坡区检察院申诉。一进检察院，他就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声问：“刑期计算错误，我们有冤没处申，你们检察院管不管？”

“老人家别急，我们有话慢慢讲？”接待他的正是牟敏。为杨父端来一杯热茶后，牟敏一边安抚老人的情绪，一边耐心细致地听杨父诉说。

杨父告诉牟敏，他在监狱服刑的儿子写信说刑期计算有问题，作为父亲，他多次到法院申诉，法院经审查认为自身判决正确，不启动纠正程序。无奈之下，他只好来到检察院。

牟敏立刻指令承办检察官调取相关卷宗，并亲自前往杨某服刑的监狱当面听取意见，多次向公安机关查核事实真相，数次往返于法院、公安等部门。

经反复查证，事情的真相逐渐明了：2016年5月18日，公安机关对杨某涉嫌贩卖毒品案立案侦查，同日决定对其指定居所监视居住。东坡区检察院审查认为杨某有固定居所，指定居所监视居住不当，发出纠正违法通知书。于是，几天后公安机关将强制措施变更为监视居住，但没有将之前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决定书装入侦查卷。但因为文书的缺失，导致法院判决时对杨某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3天未折抵刑期……

得知刑期只多计算了3天，杨某告诉办案人员：“如果只是多算了3天的话就算了，只多3天就不必给父亲和检察院添麻烦了。”

但是，牟敏告诉办案人员，虽然只有3天，但是事关服刑人员合法权益。这短短的3天，对身在高墙内的服刑人员来说，便是漫长的72小时。法律不容打折扣，刑期错误一天也须纠正。

2017年11月30日，东坡区检察院以刑期计算错误为由向东坡区法院发出再审检察建议。2018年1月5日，东坡区法院作出再审裁定纠正刑期。

“没想到这短短的3天，检察官也能帮我更正！感谢牟检察长，感谢检察院，维护了我3天的公正，更让我明白了刑期不是自己想放弃就能放弃的。今后我一定改邪归正，重新做人。”杨某捧着再审裁定书，激动万分。

影响恶劣的大气污染案，你敢不敢提起公诉？

“好刺鼻哦，这是啥子气味嘛！”2016年3月，家住思蒙镇娴婆村2组附近的村民被一股莫名的刺激性气味困扰。细心的村民发现，时常有油罐车进出村里的厂房。“只要厂房一冒烟，百米开外刺鼻难受……”附近村民在向相关部门举报时说。

2016年7月6日，经东坡区环保局初查核实，这是一家非法经营煤焦油的私人作坊，至案发时已非法加热煤焦油200余吨，待加工煤焦油400余吨，产生了大量多环芳烃、苯等有害气体。

“在全社会高度重视环保的背景下，任何人都不能为一己私利破坏环境而不受法律追究。”牟敏听取汇报时说。

随后，东坡区“环保+公安+检察”联动打击环境违法犯罪工作组展开调查。2017年1月，东坡区公安分局对该案立案侦查。4月，东坡区公安分局侦查终结后，将邓某等4名犯罪嫌疑人以涉嫌污染环境罪移送东坡区检察院审查起诉。

此案是四川省首例大气污染环境案，也是刑法修正案（八）实施以来的眉山市首例涉嫌污染环境罪案件，无案例可考，无经验可循。

采访中，牟敏回忆说：“该案犯罪嫌疑人的主观方面是故意还是过失？对查获的疑似煤焦油属于危险废物的认定是否符合法律规定？被告人加热煤焦油的行为是否属于刑法规定的‘处置’行为……这些问题如果查不清楚，这个案子就会流产。”

东坡区检察院第一时间成立了以牟敏为组长的“1·13”专案组提前介入该案。牟敏要求专案组重点围绕煤焦油是否属于刑法规定的危险废物、加热煤焦油的行为是否属于刑法规定的“处置”行为等10余个焦点引导侦查取证。

办案组先后要求公安机关补充侦查2次，提出侦查建议25条，指导补充证据22份，组织公安、质监、环保等部门召开联席会议7次。

牟敏从污染环境罪的构罪要件出发，与公安侦查人员一道梳理案情，引导侦查，多次查看案发现场，走访多名专业人士、法学专家和煤焦油加工企业，了解煤焦油的成分、性质以及加工处理流程。

“当事人主观上不具有污染环境的故意，客观上也没有造成可见的污染后果……”庭审中，辩护人提出了这样的辩护意见。而对这一切，牟敏他们已经成竹在胸。

提起公诉前，牟敏邀请川大法学教授模拟对方辩护人进行现场辩论，“我们一方面是为了充分听取嫌疑人的辩护意见，保障其合法权益，另一方面是为了换个视角、换种方式办案。这有利于发现问题，从而保证我们起诉的每一个案子经得起法律和历史的检验。”

2017年9月20日，东坡区检察院以邓某等4人涉嫌污染环境罪向东坡区法院提起公诉。后眉山市中级法院决定对该案提级管辖。

2017年11月15日，眉山市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庭座无虚席，省市区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和群众代表200余人次观摩庭审，4名被告人均被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。

今年春节前夕，此案被评为眉山市“精品案件”，办案组被眉山市检察院记集体三等功。

（本报记者刘德华 通讯员汤利琴 刘剑川）